第31章(1 / 2)
画面上出现女人看似妖冶的美艳面孔,站在立式麦克风后安静地歌唱,唱《倩影》,唱《漫步人生路》,唱《爱在深秋》。
房间是黑暗的,只有中央的电视机闪烁彩色斑点。
小男孩蹑手蹑脚地推开门,身上衣服破旧、宽大,裤腿拖在地上,脚尖踩着布料,他走起路来的样子一摇一晃,变得滑稽,与房间内铺着的洁净的波斯地毯与宽大沙发格格不入。
菲佣说录像带里的人叫妈妈。
但他的母亲却另有其人。
温兆谦眉目没有变化,仍旧看起来冰凉,看着房门很快被人推开,年轻一些的钟欣怡怒气冲冲进来,涂红的嘴唇与电视上的女人一同开始张合。
但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。
温兆谦漠然地看着她抬脚把男孩踹倒,他的五官变得狰狞混乱。
一切都在无声中发生。
钟欣怡又对他吼了些什么,他被扯着衣领从地上拎起来,嘴唇不断变幻。彩色光线随录像中女人的歌谣闪烁,又在下一刻失去一切色彩,黑白的光刀一闪一闪,化作团状阴影,堵死男孩的口鼻。
这一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,随后在眨眼的某一秒,房内的所有人与物都消失不见。徒留一扇沉重的、黑白色的门。
温兆谦没有多少触动,也并不痛苦,好像所有的情感与苦痛都剥离出去。
他走过去,冷漠地推开那扇门。
耳边传来婉啭柔丽的轻吟,房间里是很奇怪的灰色,空气中什么气味也没有,他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看去。
阳光些微地穿透钉死在窗上的木板,男孩的四肢过度纤细,脑袋就看起来足够怪异的胀大,他的手臂环绕双腿蜷在一起,看起来很像大部分时间父母总带小孩去的,游乐场驻扎在某个角落里的色彩鲜艳帐篷里的马戏团畸形秀演员。
萦绕屋子的歌声仍在唱着,永无止息。
温兆谦只是站在角落看着男孩。
他的眼神没有什么情绪,不痛不痒,也无关紧要,带不给温兆谦任何情感上的触动与改变。
门板间的阳光一闪而过,徒留一扇空荡的门。
温兆谦面无表情地走过去,没有迟疑或犹豫。
房门不能完全推开,只留下一道半张宽的缝隙。
空气中某种食物过度发酵的酸苦蔓延出来,还夹杂些许人类活动分泌体液与排泄物的腥臭。
气味没能很快消失,在鼻腔残留。
温兆谦却面不改色,加快一些脚步,推开第三扇门。
门在打开的瞬间消失,身后有一双手用力一推,他朝前踉跄两步,光线刺痛眼眶,一切都变得庞大。
但低下头,温兆谦才意识到是他变小。
前方一尘不染的餐厅中坐着父亲与年轻的温世昌,一只手悄无声息按上肩头,钟欣怡凑在他脸颊旁用温柔的口吻,优雅的声音,像讲述幼时睡前童话,轻轻地问道:“一条脏狗怎么会出现在餐厅?”
在幼年时期,长久的无助与痛苦会笼罩温兆谦的身畔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缩小后,骨瘦嶙峋的手臂,手臂在逐渐伸长、长出血与肉,生长时骨骼间碰撞,拉扯着他的血管与筋络,那种绵长又钝涩的痛感像度过一场十分长的苛虐。
面前的门变得矮小。
温兆谦意识到他再次长大。
不是门在缩小,而是他在壮大。也不是痛苦在消失,而是他的情感在推迟与延缓中,被遗忘在某处。
遗失太久,就再也没有找到。
面前留下的门看起来却不若前面的沉重,是十分随意的、未经任何雕琢与修饰的。
有微弱的光线从门缝中透漏出来,给昏暗的、无声的真空空间带来些许温度。
温兆谦伸出手,却发现门是打不开的。
明明看起来轻而易举就能被击破,明明看起来不堪一击。
门在沉默中被人叩响。
有一道熟悉的、温暖的、语调并不浓烈的声音在门内响起。
“笃笃笃,有人在家吗?”
温兆谦的手稍微移开一些。
门被人从外推开,那一刻,温兆谦意识到,原来是他在门内。
钟欣怡绝不会让林婉萍知道他的恐惧与真相。
只是温兆谦确实有一些怕黑,所以他没多说什么,留下了那盏在墙壁角落兀自照亮的夜灯。